• 2020-08-10 15:5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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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都说如今是"看脸"的年代,拜智能手机与交际媒体所赐,自拍文明已深化男女老少的日常日子广州疤痕医院。一张或顺手吸取,或精心润饰的自我印象,配上几行简略的心境文字,俨然成为人们开释特性乃至刻画个人形象的新方法。

    人类科技文明一日千里,但自我表达、自我欣赏的精力需求却古今无殊。在照相术诞生之前,古人已惯于用画像记载自己的神貌,称为"写小照"。

    袁枚《随园诗话》卷七说到:"古无小照,起于汉武梁祠画古贤烈女之像,当今则庸夫俗子皆有一行乐图矣。"听起来像是在抖搂文明人的优越感,其实他是不满其时全民画像热催生的"索题"习尚。

    现代人发张自拍,都得精编案牍以显现档次。古人费老迈劲给自己画了肖像,也期望有首好诗来"补意",显示画中人的特性与风貌。惋惜多数人肚里墨水缺乏,只好请人代咏。像袁枚这样的名士,每天要招待不少"手持画卷乞题诗"的客人,咱们素昧平生,要在短短几行字里把对方从皮郛到魂灵夸个遍,这不是难为人嘛!

    怨言归怨言,话说回来,为什么咱们对题像诗这么执着呢?还不是历史上的文明偶像们带的头。

    从"自恋"到"自黑"

    从我国肖像艺术诞生的年代起,题像诗就相伴而生,最早叫"画像赞"。但在好几个世纪里,这些"赞"既无情味,也无人味儿,不是为了表达自我,意在进行品德教化。其题咏的主角,无非功臣、先贤、烈妇、孝子等门阀社会里的典范形象,也便是鲁迅小时候翻老宅藏书时最厌烦的那些玩意儿。

    鲁迅不喜爱旧品德,却能对旧文明进行再创造,比方他那首闻名的《自题小像》诗:"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不用说是承继了唐宋以来文人题像言志的传统。

    文人自题画像,我手对我形写我心,或悲或喜,或不平则鸣,必定比讴歌功臣烈女们动听得多。这一传统发端于中晚唐,昌盛于宋元,至明清而蔚成习尚。背面还藏着一条文明头绪:科举制度老练而士大夫阶级觉悟,之后文人画鼓起,从而呈现"以情抗理"的思潮与文人自我意识开展。

    咱们能了解到的最早的题像诗爱好者,相同也是在唐诗史上开一时之习尚者——白居易。白居易真是有点儿"自恋",他三十六岁在长安做翰林学士时,请名画师李放为自己绘像,并题诗道:"我貌不自识,李放写我真。静观神与骨,合是山中人。"有点儿自命清高的意思。

    十年之后,白居易重观此像,觉得自己老了许多,不由得自我吐槽:"我昔三十六,写貌在丹青。我今四十六,衰悴卧江城。……一照常图像,无复昔仪形。形影默相顾,如弟对老兄。"不愧是现实主义大师,白描中带着一丝诙谐,令人看不出他正在阅历政治生计最大的苦楚——因谗被贬江州。不过,在这首《题旧写真图》的结尾,他咬牙切齿地表明"所恨凌烟阁,不得画功名",可见其人仍是想做一番工作。

    但是,又在政坛上跌打了十年,五十六岁的白居易彻底否定了四十六岁的白居易。他又找出这幅画像,题了一首《感旧写真》,这回绝口不提什么壮志了,表明还活着就现已挺好:"李放写我真,写来二十载。莫问真怎么,画亦销光荣。朱颜与玄鬓,日夜改复改。无嗟貌遽非,且喜身犹在。"

    一幅画像,三种心态,何其生动,何其无法,可把一代文人二十年间的宦途风霜给道尽了。白居易这三首题像诗,堪比老友刘禹锡三游玄都观的美谈,也给后人很大启示。

    到了宋代,士大夫阶级的存在感空前激烈,加上文明艺术的长足开展,凡有些身份位置的文人都爱请人画像。物我相对,悲喜交集,诗坛首领们一发怨言,天然造就了不少经典的题像诗。

    苏轼写过一首《自题金山画像》,诗有名,给他作像的画家更有名——人称"宋画榜首人"的李公麟。苏轼写这首诗时现已六十多岁了,阅历三朝皇帝,遭受三次被贬,流浪小半辈子,总算遇赦还京。他从海南起程,途经镇江金山寺,见到寺中多年前李公麟为自己作的画像,慨然题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诗成落纸的一刻,间隔苏轼生命的完毕只要两个多月。巨大的诗人或许预见到了这一点,笔调凄凉地给自己"盖棺论定":这一生的功业,不在做礼部尚书时,也不在满天下的文名,偏偏在于被贬谪的三个蛮荒之州。悲乎?谐乎?真应了鲁智深六和塔听潮而逝时那句"今日方知我是我"的境地。

    同是被贬期间题像诗,苏门弟子黄庭坚的《写真自赞》也非常有味:"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外身。"黄庭坚的性情、阅历都颇类其师,但他也有独门本领。一是半生学佛持戒,把题像诗写出了参禅心语的调调。二是能书善绘,不需要请画师,自己就能给自己画像,画完了还津津乐道地题诗,真是一位北宋年间的"自拍达人"兼"自拍案牍高手"。

    相比之下,另一位自画像高手朱熹就不这么心爱,他给自己题的诗语真实太不接地气了:"沉着乎礼法之场,沉潜乎善良之府。是予盖将有意焉,而力莫能舆也。佩先师之格言,奉前烈之遗矩。惟闇但是日修,或庶简直斯语。"

    这一连串的之乎者也,配上朱夫子自画像中长须浅笑、拱手揖礼的仪容,令人不明觉厉。不过朱熹也说了,这是"对镜写真,题以自警",严厉一点仍是有必要的,否则怎么能达到心目中那个更好的自己呢。

    题像诗史上"榜首谜案"

    "自拍"不是佳人的特权,题像也不是文人的专利。《全唐诗》中收录了一首名为《自题像》的著作,诗写得倒没有很惊人,但作者确实与众不同:黄巢。

    身为大唐帝国的榜首位"掘墓人",黄巢爱写诗也擅写诗,这现已不是什么冷常识了。比如那两句气势很足的"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放在整个中华诗篇史上都鼎鼎有名。这是黄巢年轻时考试落第后的著作,透着一股不甘失利的狠劲儿,教人读了胆战。但他的《自题像》却全然是另种风格:"记住当年草上飞,铁穿着尽着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

    《全唐诗》的编者在此诗后附了一则题注:

    陶毅《五代乱离纪》云:"巢败后为僧,依张全义于洛阳。曾绘像题诗,人见像,识其为巢云。"

    据此言可知,黄巢在起义失利后,逃至洛阳落发为僧,投靠旧日部下张全义,并且画下自己落发后的样貌,题了这首七言绝句。

    业绩与诗意两相参照,一位暮年枭雄的形象栩栩如生。从前戎马倥偬,大起大落,当今遁入空门,隐于贩子,戏剧化的鲜明对比和荣辱无常的凄凉意境都令人慨叹,也非常契合黄巢的"人设"。

    虽然最早传录此诗的《五代乱离纪》一书已散佚,但在两宋文人学者笔记中,对黄巢落发题诗一事的记载层出不穷,并且细节是越来越丰满。吴曾《能改斋漫录》中说到黄巢落发的地址是南禅寺,王明清《挥尘录》又弥补了黄巢的法叫喊翠微禅师,另有人考证出他最终去了明州的雪窦寺,雪窦寺里有黄巢墓,当地官府还年年派人祭扫。

    除了道听途说,更有亲自见识。像邵博《邵氏闻见录》里说自己在南禅寺壁上看到一张和尚像,状貌与常人无异,但目光凶恶如蛇,庙里老和尚告知他这便是黄巢,还说寺中曾有珍惜的绢本黄巢画像,并把那首经典的题像诗又念了一遍如此。这一层层材料叠加下来,黄巢落发题诗的可信度简直铁板钉钉。

    历史上黄巢到底是个什么结局,从残唐五代传到今日,一直未有结论。光是官方史料就自相打架——《旧唐书》说他在乱军中被外甥杀掉,《新唐书》说他战胜自刎,至于逝世的时刻、地址和死前遗言等细节性记载收支就更大,真实是一笔糊涂账。黄巢有没有或许化名逃生做了和尚?谁也不能说没有,君不见还有这首生动的《自题像》佐证呢。

    但是,南宋的赵与时榜首个跳出来破案。他在《宾退录》中明确指出,这首挂着黄巢台甫撒播了快二百年的诗其实跟黄巢一点儿联系也没有,它乃至不是一首原创诗,而是"以元微之《智度师》诗窜易碟裂,合二为一",说白了,便是从元稹两首诗里取舍凑集出来的。

    一切的谜底,都在元稹这组名为《智度师二首》的诗中。这是元稹写给一位行伍出身的和尚朋友的,描写了对方在安史之乱时威武作战的阅历和看穿功名悠然皈依后的晚年日子。两首诗原文如下:

    四十年前立刻飞,功名藏尽拥禅衣。石榴园下擒生处,单独闲行单独归。

    三陷思明三包围,铁衣抛尽衲禅衣。天津桥上无人识,闲凭栏干望落晖。

    至此,那首传说中黄巢的《自题像》的来历不言自明。一起也有一个现象引人深思:即便早在宋代就有人指出了工作的本相,但一千多年以来,这首托名黄巢的伪作一直比原诗知名得多,带有更强壮的诗篇生命力,更能引起后人的"兴观群怨"。自题像诗,有自我观照与检讨的意思在,能被万口传诵的题像诗,是观众视角对这一自我点评的点评。人们喜爱看到一个功过难言的人物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不也是一种人心向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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